临上车之前，江易和周君擎分头出发。江易要去找鲁图强，昨天鲁图强托同学帮她打听出来，钢铁厂对面的院子，在一个叫何花的女同志名下。当时鲁图强说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。而江易觉得，表面听起来跟冯世辉没什么关系，但还可以再问问。果然，刚一见面，鲁图强就满脸震惊道：“易姐，你也是神了，要不是你说了一句，我都想不到，你猜那何花是谁？他是冯叔的丈母娘啊！我说怎么听着耳熟呢。”“革委会主任冯世辉？”江易闻言眯了眯眼。竟然真的跟冯世辉有关系，难怪江家能一下子搬去那大院子，要知道这个时候，革委会的能量可是很大的。但她今天要跟着去京城，没空盯着。鲁图强闻言一拍胸口：“易姐你放心吧，有我呢，再说易姐你不知道，那个院子早前的主人情况有些复杂，总之不管怎么弄，都不太可能到冯叔丈母娘名下，这里头肯定有点什么，所以这事我得跟我爸说一声。”“好，那就多谢你了。”江易听得一喜，尤其还想起来，都说鲁图强他爸品性正直，职位也高，连忙道谢。周君擎那头回了趟队里，帮队友拿东西。等到了车站看见江易，周君擎刚要打招呼，小姑娘就蹿过来，一把抓着他躲到角落，压低声音道：“周大哥，你先上车，我等会再去找你。”“你想干什么？”周君擎反应快，立马追问。江易指指不远处提着大包小包的江家老两口，小声道：“我得跟着他们，别最后他俩不上车了，那我还去京城干啥？”“你……”周君擎想说，去京城可以跟他混。哪怕江家老两口不去，有他陪着吃陪着玩，也不算浪费时间吧。但江易已经跑了。看着小姑娘偷偷摸摸跟在身后的背影，周君擎抽了抽嘴角。好在一行人都上了车。眼瞅着江家老两口进了包厢，江易也赶紧溜进隔壁。与此同时，挨着这一排的几个包厢也都进了人，而且动作一致，进去就把包厢门严严实实关上。“老头子，刚才咱过来，经过那硬座车厢，哎呦那里面挤的啊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江老太太提起硬座一脸嫌弃，仿佛坐硬座是啥丢人的事，又喜滋滋道，“哪像咱这叫啥来着，对，软卧车厢，还有床，这坐个车还能睡觉，我回头可得跟咱家那些亲戚，还有家属院的老邻居好好说说。”“行了，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，丢不丢人，何况你跟他们有什么聊的，他们一辈子，估计也不会来坐卧铺。”江老爷子虽然在训斥老太太，但他脸上也带了一丝傲慢。他跟车站工作人员打听软卧车厢在哪儿的时候，明显感觉到，旁边那些人羡慕的眼神。心里越发激动，他这趟去京城去对了。还没走出B市，仅仅是坐个火车，他就体会到钱和权势带给他的好处了。江老太太一把年纪，还是
头一次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，她看啥都稀奇：“这还有暖壶，哎呦，这比咱家用的还好，老头子，这卧铺车票不便宜吧，那这暖壶咱下车能不能带走？”“嗤，土包子！”老太太刚伸手去摸放在卧铺中间小桌上的暖壶，包厢门被推开，进来个看起来17、8岁的男孩。白了老太太一眼，男孩直接冲江老爷子抬了抬下巴：“往哪儿坐呢，那是我的铺位，赶紧起开！”江老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。他一把年纪，被个小辈这么颐指气使的。可到底理不在他这头，而且看了眼这男孩的穿戴，那的确良的衬衫可不便宜，江老爷子衡量之后，面不改色道：“是我没留意，我的铺位就在对面。”才说了几个字，江老爷子突然愣住。他盯着眼前男孩的眼睛，猛地站了起来：“你……”男孩却没搭理他，看他还挡在铺位跟前，一伸手直接把人推开，他自己坐下，竟然旁若无人从包里掏出个录音机。往桌上一摆，嘈杂的音乐猛地响起。吓得老两口差点叫出来。老太太气够呛。她自从搬到那大院子，听多了奉承，脾气也养大了不少，忍不住就要开口。包厢门忽然又被人用力推开，好几个男孩嘻嘻哈哈挤到门口，大声嚷嚷：“刚子，咱们隔着好几个包厢，一听就知道是你放的，怎么没放那首，邓丽君的那个，你不是弄来磁带了。”“去你的。”崔刚冲他们扔了个东西，他敢拿着录音机去同学老家享受，可不敢大庭广众之下放靡靡之音。同学嘻嘻一笑：“行了，这歌有啥好听的，走，去餐车吃饭，大伟老家也太偏了，买个肉还得坐牛车去镇里，老子这几天可馋够呛，赶紧去看看餐车有没有肉。”“刚子有钱，让刚子请客，吃红烧肉！”崔刚犹豫了下，但这帮同学冲着他崔家人的身份，平时都捧着他，他也不好意思嫌请客吃饭太贵，一咬牙：“行，不就是红烧肉吗，我请了！”几个男孩欢呼一声。相互递了个眼色，趁机又恭维道：“刚子，你是谁，你可是崔家唯一的孙子崔刚啊，啥时候领咱们去你爷爷家玩，我还没进过那大院呢，听说里头都是小楼，还有保姆，也领咱见识见识啊。”“行啊。”崔刚被捧得晕乎乎的，想都不想就应下来，“等回京城，我领你们去大院玩儿，我爷爷家什么都有，汽水随便喝雪糕随便吃，还给供应水果，到时候让保姆给做一桌菜，全做肉菜。”“不愧是京城崔家公子，局气！”一帮小子咋咋呼呼走了。老太太这才拍了下桌子，尖声道：“你瞅瞅，这都像什么样子，这包厢又不是他自己住，当谁家没有录音机呢，还放啥邓丽君，以为我老婆子听不懂？我可知道，那根本不是正经人家听的，一看就知道，从根上就没规矩没教养。”“行了！”江老爷子忽然怒喝一声。他像是才反应
过来，紧走几步追到包厢门口，神色激动，用力盯着那几人的背影。“老头子你干啥？”老太太吓得顾不上唠叨，赶紧也跟过去。江老爷子注意力却还在那几人身上，尤其眼睛都不眨地，看着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崔刚。京城崔家公子崔刚？大院？小楼，保姆？他努力回忆着刚才那几个人说的话。如果这些还不能说明什么，毕竟京城姓崔的住大院的，未必只有一家，那他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呢？那男孩长了一双跟他过世的爹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。深吸口气，江老爷子忽然道：“咱们也去餐车。”“啥？我带了炸的鸡蛋酱，还有馒头和煮鸡蛋，你摸摸还热乎着呢，就着热水多好吃，去餐车干啥？怪老贵的。”江老太太很矛盾，一边爱显摆瞧不起人，整天把肥肉都吃腻了挂在嘴边，一边又习惯性小气，舍不得多花几毛钱。“你不去我自己去。”江老爷子急于跟过去再听几句。那些男孩行事张扬，聚在一起肯定会聊不少，他得多听听，才能判断出来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系的人。也许都不用等到京城，他就能摸到怎么拿捏那女人的门路！“哎呀，老头子你等等我，咱都走了，这行李放包厢丢了咋办？”江老太太急忙大包小包跟上。江易听见立刻抬头。这包厢里只有她跟周君擎，安静得很，再加上两人耳朵都很灵，隔壁江家老两口还有那些人的对话，他们都听得清楚。一听见江老爷子去了餐车，而且明显语气着急，以她对那老爷子性格的了解，江易直觉应该跟上去瞧瞧。连忙从包里拿出来饭盒：“我也去看看，周大哥你身高长相太显眼了，还是在这里等着吧，我顺便买点吃的回来。”“要不我……”“不用！我去买就行！”江易误会他又想自己弄吃的，急忙飞快打断。周君擎：“……”忍不住抿抿唇。他有点不想答应，毕竟他自认为记住了昨天那几个同志聊天的精髓：当哥哥的，要拼命对妹妹好！所以哪能让小姑娘自己去餐车？可小姑娘说得对，江家老两口见过他，还有那个崔刚，皱眉沉思了会儿，周君擎一双星眸又亮了，他跃跃欲试道：“那等到了京城，我再给你做饭，还有外公外婆，我可以给他们做炸酱面。”江易：“……”徐外公徐外婆是造了什么孽，要吃你做的炸酱面？一想到周君擎今天特意起早做的那个面，江易连晚饭都不太想吃了。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，才跟着学了几天厨艺，番茄炒蛋已经是他厨艺巅峰，江易夸了一句，他立刻美得没边，转头就敢挑战面食？那味道，太一言难尽了。江易现在看周君擎，只觉得他脑袋上顶着明晃晃的5个字：人菜瘾还大！“你、你如果非要做，到时候也别做太多，可以先少做一点，让徐爷爷他们尝尝再说。”江易支支吾吾说了几句
，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，没敢看周君擎。她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不厚道。但她想着，徐外公徐外婆到底是长辈，尤其听说徐外婆为人特别直白，到时候如果不爱吃，肯定能让周君擎正确认识自己的厨艺。周君擎丝毫没有察觉小姑娘的嫌弃。他心里一暖。这肯定是怕他太累，但他不怕，他一个大男人，下厨做个饭这种事哪会累着：“没事，我不累，你还想吃什么，可以告诉我，等到家我给你包饺子怎么样？”江易：“！”还想包饺子？她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去跟踪江家老两口，非要留下来跟他说几句。真是一个敢说，一个敢听。不，她不敢听也不想听！江易果断转头，冷酷扔下几个字：“到时候再说吧！”出了车厢，幸亏江家老两口走得慢，江易远远跟着。走到车厢连接处，遇上列车乘务员在聊天。“没想到咱B市有钱人还不少，我给朋友弄软卧票都没弄到。”“嗯？你也没买到？我也是啊，家里有个亲戚去京城出差，托我给弄张软卧，平时哪有那么多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软卧票，能有一半卖出去就不错了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，我听林主任说，好几个包厢的票，是直接让人取走了。”江易闻言有些疑惑。但她也没多想，专心远远跟着江家老两口。等他们的身影离开软卧车厢，一直紧闭的几个包厢门也轻轻打开，随后陆续有人跟上去。周君擎在包厢坐不住，翻出他跟小姑娘的水杯想去打些热水。刚出门，就察觉了不对。他走过去，在几个包厢门口停留了下。眼神一厉，没有犹豫也跟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