趣书网

阅读记录  |   用户书架
上一页
目录 | 设置
下一章

作品相关 (13)(2 / 2)

加入书签 | 推荐本书 | 问题反馈 | 内容报错

他呈起掌心上捧的纸卷。

祁望上前拈起展,才看两眼,眉头忽蹙。

“你们都出去吧,早点休息,明日大祭要早起,莫睡过头。”他拢掌遣退他们。

霍锦骁不再多语,与小满退出屋子,自去休憩。

————

石潭港王孙巷尽头四进带园子的宅子近日被人租下开了间医馆,挂上“济世为怀”的匾额,前堂做了诊厅,院里晒起药草,雇的药徒穿起干净的青衣在馆中忙碌,看着似模似样,然而坐诊的大夫年纪太轻,二十出头的模样,长得虽然好看,可医术这东西需要积累,王孙巷的街坊邻居并不相信这位年轻大夫。

只是到了开门那日,一直门庭冷落的医馆忽然来了许多道贺的人,送的礼一件重过一件,将巷子堵个结实。王孙巷的百姓这才知道,医馆里的年轻大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,就连石潭港的程家老爷子想诊病,都要到医馆亲自求他,医术可见一斑。

医馆的病人慢慢多了,街坊邻里也渐渐喜欢上他。这小大夫虽说年纪轻,医术却比石潭港最贵的大夫还好,诊金也便宜,若是来看病的人家中实在贫苦,别说能把诊金给免了,药都白送,有时候还赠些米粮鱼肉,简直是位活菩萨,再加上他待人也谦和温逊,没有架子,平时与邻里唠磕还教些养生之道,故而不过月余,他这名声就在这里传开。

“夫人,你别担心,只是普通风寒,我给你开两帖药,你拿回去煎给孩子喝。秋凉已至,日夜冷暖相差过多,夫人多注意孩子衣裳增减,白日天热,穿多了捂汗,到了晚上汗衣又易成寒,他的病便由此而来。”魏东辞一边低头书写药方,一边向抱着三岁稚儿的妇人叮嘱道。

“谢谢大夫。”妇人闻言眉色方松,抱起孩子就向他欠身行礼。

魏东辞虚扶一把,将药方递给她身边丫鬟,道了句:“小松,领这位夫人去抓药。”

妇人便随药童离去,堂上静下来,他又朝外问:“还有患者吗?”

“先生,这是今日最后一位患者。”外头进来个小童,躬身回话。

魏东辞诊病有个规矩,每日最多只看十五人,任他是贫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,皆一视同仁。

“嗯。”他应了声,随手取过桁架上搭的帕子,绞了把擦脸。

那小童却又道:“不过外头有位公子求见,说是先生的故友。”

魏东辞把帕子扔入盆中,转头道:“何人?”

“他没说,只是已在宅外等候多时,说是不愿打扰先生诊病,要我在先生看诊完毕后再通传。这是那位公子的信物,请先生过目。”小童呈上一物。

信物是枚玉佩,五爪青龙盘旋于云。

魏东辞神色忽凛,将玉佩握进掌中,整了整衣襟方朝外快步行去,一边走一边说:“快领我去。”

————

魏东辞匆匆出了宅子,一眼就见到停在上马石旁边的素净马车,马车两旁各站了两名护卫,看着像普通的大户人家,并无特别,魏东辞神情却无松懈。

其中一位护卫看到他朝马车里低语几句,魏东辞走到马车前时,车上坐的人正好下来。这人身着一袭宝蓝的交领长衫,长发绾于网巾内,髻上是个白玉冠,生得清俊,眉宇自带威势,与寻常百姓不同。

“草民魏东辞,见过太子殿下。不知殿下驾临,未曾过迎,还望殿下恕失礼之罪。”魏东辞抱起拳郑重行礼。

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大安朝的太子,霍翎。

霍翎一箭步上前,伸手托起他,道:“东辞,你我二人何等交情,还用这些虚礼?”

魏东辞只将礼行完才直起身,又瞧他一身便服,想是微服至此,便请他入内再叙。

二人并肩进了医馆,医馆的大门随后紧闭,魏东辞又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后园,这才带着霍翎去了后园。

————

“殿下此番微服至三港 ,有要务在身?”

魏东辞把霍翎带到书房里,将门掩紧,请他坐上主座。霍翎并未坐下,只是随意看着他书房陈设,淡道:“是啊,说来本王这趟来三港的差使与你也有关。”

“哦?”魏东辞心中已有数。

霍翎看了一圈,笑道,“你不请本王喝杯茶?”

“草民这里可只有粗茶,承蒙殿下不弃,草民这就为殿下烹茶。”魏东辞也笑起,取来泥炉陶壶,将他请坐于书房次间的罗汉榻上叙话。

“东辞,父皇将东海平寇之事交给本王了,恐怕本王要在此呆上一段时日。”霍翎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泡茶,一边开口。

“能者多劳,皇上器重殿下,殿下辛苦了。”魏东辞冲好一杯茶推到他面前。

茶汤琥珀,浮着芽叶,清香怡人。

“你别同本王说这些客套话,本王昨日才到石潭,今日就赶来寻你,你肯定猜到我的用意。东辞,本王希望你能帮我。”霍翎道。

“东辞已经在帮殿下了。”魏东辞蹙眉。他在这里集结三港绿林,暗中保护张睿,协助朝廷修建军器监,为的就是霍翎口中的平寇之举。

“还不够,事态有变。”霍翎沉道,“根据探子回报,那位海神三爷从去岁起便频繁接触倭人,屡次引寇犯我大安沿海,暗中又替倭人提供兵器火药,我们怀疑他已与番国勾结,自称为王,打算在海上起事。”

魏东辞指尖沿着杯沿一圈圈地划,目色渐凝:“大规模的兵器火药及其铸炼原料在大安朝是禁止贩售的,他从哪里得来这些东西?难道朝廷查不出?”

“我查过三港这一代的流通记录,查不出来。”霍翎回道,“如今大安水师还不够强大,若是他此时勾结倭人同时举兵,恐怕沿海难以抵御。”

“海神三爷的身份,还是查不出吗?”魏东辞问道。

“查了几年,都没结果。只知道他在东海应该有几个很隐秘的军器厂,所有的原料由三港出海。他手里没有海引,船队不能靠港,故而他只能借正经海商的船队私运禁物,然后这些海商的出海记录我通通看看,并无可疑之处。”

“如此看来,这位三爷不止在东海只手遮天,在三港恐怕也手眼通天,能做到这般地步,官商匪三者必然相通。殿下,你要好好彻查这三港官商了。”魏东辞忖道。

“本王知道,此乃本王此行目的之一。”霍翎伸手按住他的手臂,“东辞,我想请你帮我查三爷在三港的军器厂。”

魏东辞垂了眉眼,良久方道:“殿下,非是东辞不愿帮你,只是东辞还有更重要的事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等张睿与军器监的事了结之后,我要去找她。”他淡道。

霍翎微怔道:“你还是没有小梨儿的消息?”

“没有,不知道躲去哪里了。”魏东辞苦笑一下。

霍翎叹口气,面露难色。魏东辞想了想又道:“殿下,这样吧,就以一年时间为限,这一年内我能帮多少是多少,一年之后我会离开。”

他想专心寻她。

“你对她,当真是用情至深。”霍翎知他脾气,不作多劝,只是到底爱才,又问道,“她是大安的永乐郡主,身份尊贵。东辞……你可想过要出仕?若你愿意,我替你向父皇说去。”

魏东辞笑了:“我要是真做了官,她更不会嫁我了。”

那丫头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分做个官太太,若能,她也不会跑得无影无踪。

“到底你了解她,不过,你不为自己打算打算?”霍翎不死心。

“打算过了,从我冒死替殿下间入魏军开始,我就在打算。”他道。洗去戴罪之名,以白身娶她,陪她终老山林。一人行医济世,一人行侠天下,浮世茫茫,不过相扶百年。

霍翎说不动他,倒也不气,只将茶盏举起,一口饮尽。

“对了,还有件事要说予你知。父皇派出的细作在东海藏了几年,已到三爷身边。这两日漆琉岛半丈节,他有机会查出三爷身份……”

————

是夜,秋凉如水,月黑风高,街巷沉入夜色,灯火已暗,只余几点星火。

有道人影从驿馆角落墙头跃出,如离弦箭矢般掠往某处。

几个纵跃,那人影停在天街外一处大宅后的槐树下,那里已经站着一个女人。

“人呢?”那人低声开口。

“你真来了?我以为你忘了自己的承诺了。”

“梦枝,你到底要做什么?”祁望蹙紧眉。

“带我上屋顶。你不是想杀三爷,我也想,今晚就有机会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我回来了,有没想我?

☆、情动

“梦枝, 你把话说明白, 是何机会能杀海神三爷?”祁望的声音在夜色中犹如一缕烟尘。

曲梦枝不记得有多久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,一声“梦枝”勾起无数陈年旧事, 萦绕于怀久未能散。她苦笑道:“祁望,多谢你还记着我的名。”

夜色叫她的眼眸越发朦胧,只有那声苦笑, 清晰得让人心头发酸。

祁望想说些什么, 只是张张嘴,到底又沉默了。

“半丈节正日的祭典在海神庙的海坛上,三爷亲自主持大祭, 所以他会在这日寅时从明王殿悄然赶往海神庙,为大祭作准备。全年之中,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杀他,亦或见到他本人。”曲梦枝收起哀伤, 正色道。

“寅时?”祁望疑道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
“我自然有我的法子。”曲梦枝转开眼,“你若信我就扶我上屋顶。那条小巷是去海神庙的必经之路, 我们伏在上面,就能看清一切。”

“就算这是真的, 但三爷身边高手众多,单凭我一人之力, 如何杀得了他?”祁望不是疯子,也不是傻子,就算再恨, 他也没蠢到拿命去搏一个人头。

曲梦枝半嘲道:“放心,不止你一人。会有人把他身边的高手引走,若是运气够好,甚至无需你亲自出手。”

见他依旧沉默,她又道:“怎么?连我都信不过了?”

祁望目光一闪,不再言语,只伸手托住她的手臂,稍一施力便带着她一起飞上了屋顶,猫腰伏下。

————

夜色中一辆黑青马车从明王殿的侧门悄然驶出。马车不大,套着三匹马,车身车毂皆为精铁所铸,四角垂着三层塔铃,车壁上雕琢着螭蛟云浪,左右各有一窗,以白纱罩之,车里透出亮光,在窗上印出朦胧人影。

确是海神三爷的马车。

马车车轮与马蹄上均装有避震之物,如此沉重的马车碾过石路,竟没发出半点声音,远远望去,就像个鬼影悄然行于夜巷之间。

马车速度看着不快,然而转眼就驶出天街,逼近祁望与曲梦枝所伏之处。

祁望已然望见那辆马车。

他的心悬起,且莫说杀了三爷,哪怕能在此处看到三爷的真面目,对他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,若车里坐的真是三爷,那确实会是难得的机会。可眼前的马车除了车夫之外,外面竟无一名护卫,又着实透着诡异。

曲梦枝忽按上他的手背,轻道:“祁望,怕死吗?”

“怕。”祁望眼睛盯着逼近的马车,回答得毫无犹豫。

“我不怕。”曲梦枝浅笑,声音与气息绕过他耳畔。

祁望倏尔将手抽回,只道:“你不会死。一会若真要动手,不管发生任何事,你都别露面,回去继续做你的曲夫人。”

曲梦枝咬咬唇,还待再说,却听祁望又道:“别说话,马车过来了。”

马车已经驶到他们所伏宅子前的小巷里,薄薄的马车影子跟着车晃动着,祁望目光越发冷凝,只闻得一声轻微的剑刃嗡鸣,小巷旁的宅子里忽然跃出数名黑衣人。

“吁——”车夫勒停马儿,马儿扬起前蹄发出“嘶”的叫声,马车跟着急停。

“三爷,有埋伏。”车夫回头朝车里吼了句,手已从座下抽出长刀。

车窗印出的人影动了动,只道:“想法子冲出去。”

“冲不出去,路上都是蒺藜,马车过不去。”车夫一边应道,一边挥刀格挡旁边挥来的刀光。

黑衣人约有十个,齐涌向马车。海神三爷冷哼一声,按下车上机关,马车车窗一黑,有铁片落下,挡水挡火挡箭,车厢四周更有机关弓弩孔露出,“咻咻”几声射出无数箭矢,靠得近的黑衣人来不及逃离,被射成筛子。

曲梦枝咬紧唇,忍不住拽着祁望的衣袖。祁望转头见她脸色煞白,低语:“别看了。”

她只是摇头:“我想亲眼看他死。”

机关箭矢始终有限,箭势渐渐弱下,黑衣人还剩一半,而杀三爷的入口只有一个,黑衣人便齐往车夫处杀去。车夫武功高强,以一敌五竟还能支撑许久,只是身上已添许多伤处。

眼见情势越发危急,突然间宅中又有一批黑衣人涌现,直奔马车。祁望居高临下看得清楚,第一批只是试探,第二批才是真格。如果没有援兵,海神三爷必死无疑。

“来得好。”

他正思忖着,忽闻车内传来长笑,海神三爷声音又起。

街巷的地面上竟凭空站起数人,祁望展眼而望,发现正是宴上所见的浪人。这些浪人来得离奇,身法更是古怪,竟将黑衣人杀得节节败退。他素闻倭国有障眼秘术,名为“忍”,恐怕就是眼下这些浪人所施之法。

看来海神三爷早有安排,黑衣人的暗杀今晚不会得手。祁望按着曲梦枝的后脑,让她低头彻底猫下,只道:“回去吧,迟则生变。”

“别急。”曲梦枝却毫无意外,又探出半张脸窥视底下情况。

祁望见她胸有成竹,只得按下性子瞧着。底下黑衣人虽众,却仍被浪人打得措手不及,已往外撤去。

“追,我要活口。”海神三爷又发令。

黑衣人撤得很快,线路像是早已安排好的,浪人们闪身追去,很快追远。

“就是现在!祁望,现在杀他!”曲梦枝压低的声音忽然尖锐,双眼透着亢奋。

浪人追远,长巷中仍只一辆马车,车夫已伤重倒地,若没有别的护卫,他确可一试。祁望神色愈发凝重,冷静里却又透出与曲梦枝相同的亢奋来。

“你在这呆着别动。”他很快作出决断,从胸口摸出黑巾将头脸彻底包住,打算先下去一探究竟。

曲梦枝点点头,祁望猫着腰起身,正要飞下屋顶,却闻得一声细微破空。

飞刃来袭,从他身前划过,没入夜色。

他被迫停步,惊疑地望着飞刃来的方向。

飞刃上没有杀气,只是警告。

有人从夜色里疾飞而来,祁望退后半步拉起曲梦枝,满脸戒备,那人飞至他二人身前后只低骂了句:“你们两想死吗?还不给我趴下来!”

霍锦骁的声音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祁望惊道。

“趴下再说!”霍锦骁点过青瓦,走到二人中间,狠狠将两人拉下。

曲梦枝与祁望便一左一右趴在了她身边,曲梦枝瞧了眼底下情况,顾不上理会霍锦骁为何突然出现,只向祁望道:“祁望,再不动手就迟了。”

“不能动手!”霍锦骁低喝道。

“为什么?这机会有多难得你知道吗?”曲梦枝急道。

“因为那马车里坐的不是人!你们被骗了。”霍锦骁看了曲梦枝又看了祁望,双手各抓着一人手臂,防止他们一个头痛脑热就冲下去。

“你说什么?”祁望与曲梦枝对视一眼,均感惊愕。车窗明明照出人影,也有声音传出,即便不是海神三爷本尊,也断不可能不是人。

“那马车里放的只是个机关傀儡人,车夫会腹语术。今晚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局,用来请君入瓮,你们出去了必死无疑。”霍锦骁一边解释,一边紧盯着马车。

昨夜祁望接到纸卷时她就起了疑心,故而夜里并没睡下,而是动转《归海经》,专注于外界动静,果不其然叫她发现祁望半夜出去,她便悄然跟随,就藏在离他们没多远的地方,发现了海神三爷的车子。

《归海经》的功法一施展,她的目力听力与触感便强过常人数倍,马车里坐的人没有普通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,说话时发声的位置也有些微不同,她可以肯定车里并非真人。

“不可能!”曲梦枝难以置信。

“别说话,有人来了。”祁望断喝道。

只见对面屋上又悄然掠下一人,也是一身黑衣,头脸皆蒙。他不像前两波黑衣人那样一出现便喊打喊杀,而是小心翼翼地提剑接近马车,警惕地四下察望之后,他方轻跳上马车,以剑挑开车门。

异变陡生。

车里三支细长锐箭分三面飞出,此人避之不及,叫一支箭穿过肩头。马车车厢忽向外翻下,露出其间所放之物。

赫然便是个穿着衣服的机关傀儡。

此时机关已被触动,傀儡与车上飞射出无数暗器,朝四面八方展开。

霍锦骁三人只闻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,曲梦枝已然色变。

“此地不宜久留,我们回去再说。”祁望当机立断,也顾不上底下情况。这既是三爷布的局,他们若在这里被发现,恐再难脱身。

“那也要回得去!你自己往后看看。”霍锦骁没好气道。

祁望狐疑地转头,身后仍是漆黑夜色,只有远处有隐约灯火,他本不解何意,只是略一思索,忽也变了神色。

海神三爷的伏兵不在街巷中,而是在三街六巷的外围,他将整片区域都围了起来。

他们很难逃出去。

霍锦骁她见他沉默,只得拉起两人道:“别罗唆了,你们跟我来。”

外边人虽然多,但凭她的眼力与目力,要想避过人逃出去还是可以的,只是……

霍锦骁咬咬牙,将心里顾虑甩开,拉着两人就往某个方向掠去。

三街之外果然被无数人马围起,火光明晃晃地照着肃杀街巷,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这片区域内所有人都抓起,便是祁望也看得心惊。

霍锦骁将《归海经》的功法催到极致,用尽全力感知周围情况。人虽多,但一星半点的空隙总还是有的。借着夜色掩护,她耗尽全力将人带出重围。

才刚走出不远,三人便闻得身后传来声音:“收网捞鱼了,若遇抵抗,格杀勿论。”

天色将明。

————

“砰——”房门被用力推开,祁望扶着曲梦枝进屋,霍锦骁随后进来,将屋门闭紧。

曲梦枝不会武功,这一路上都是祁望施展轻功带她。

屋里烛火燃起,照出三人均显难看的脸色。祁望倒了杯茶递予曲梦枝,曲梦枝捧来却不饮,只望向霍锦骁,斟酌片刻忽问道:“景姑娘,今晚多谢你出手相救,梦枝感激不尽,不过梦枝有一事不明,还请姑娘解惑。”

霍锦骁背靠花格站着,闻言只道:“何事。”

语气并不好。

“今晚之事机秘,我也是费尽心机才得来这消息,却还是出了错,不知姑娘从何得知车中所放只是傀儡?”曲梦枝道。

霍锦骁看了祁望,他没出声,也在等她答案。

“我修练的功法可增五感,哪怕离得远,只要我倾尽全力,就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。马车里的人,根本没有心跳呼吸,怎么可能是真人?这个答案,祁爷与曲夫人可满意?”

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又道:“祁爷还想问我为何跟着你吧?我见你收到消息神色不对,夜里留了心眼,听到动静才跟去的。先前你说三爷怀疑我们,我怕又出变故,没想到你们是去刺杀三爷。”

这么大的事,祁望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要动手,若然事败,牵连甚广。

霍锦骁没法不气。

“你们没问题了?那换我问你们,你与曲夫人为何要杀三爷?”她见两人沉默便问道。

曲梦枝已缓过神来,容色稍复,只淡道:“这是我与祁爷之间的事,姑娘还是别知道的好。”

霍锦骁闭闭眼,没听到祈望声音,也不强求,只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不打扰你们叙旧,只望祁爷下回行事多顾着你身后的人,我先出去了,告辞。”

“等等。”祁望终于开口,“告诉你也无妨……”

“祁望!”曲梦枝手一颤,刚想阻止,却被祁望的眼神制止。

捧着茶盏的手还在微颤,他将这事告诉霍锦骁,无异于把身家性命交到对方手上,祁望竟能如此信任她?曲梦枝看她的目光越发复杂。

“但你先告诉我,你来东海有何目的?”祁望走到霍锦骁身边盯着她。

不知何故,她的脸色比晚上赴宴时苍白不少,不说话时唇抿得很紧,眉头拢作结,呼吸急促,他忽想起从她在屋顶拦下他们时起,她就一直在喘气,那时他以为是她着急救他们所致,可如今已安全回来,她的喘息仍未停止。

“受人所托,来查三爷身份。”霍锦骁攀住身边花格,指尖掐进木头里。

她脑中嗡然作响,像断弦般疼。《归海经》虽说好用,但此法耗神过度,她这一晚倾力施展,早已超过她内力所能承受的极限,如今受到反噬,脑中剧疼,耳边嗡鸣,不过勉强和他们说话。

当初祁望收留她时就曾说过他们也许能够合作,不知是否是指此事?他在试她,她何尝不想试他。

“果然……”祁望并不惊讶。

“那祁爷呢?”霍锦骁问道。

“我与曲家有些渊源,三爷屠曲家之岛时,我父母妹妹也在,尽遭其毒手。”祁望轻描淡写,不愿多忆当时之事,“我花十年之力,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,就像你杀雷尚鹏一样。”

霍锦骁却听得胸口发紧,缓言道:“抱歉,我无意逼你们提及伤心事。”

曲梦枝低下头不置一语。

“无妨。”祁望见她一直闭着眼,改口问她,“你脸色很差,受伤了?”

霍锦骁摇摇头,道:“没事,小问题。我有些倦,想回去歇歇,明日再与祁爷、曲夫人说话。”

再不走,她撑不住就要倒下。

语毕,她睁开眼往前走去。

“砰。”

一声轻响,她整个人撞上花格旁的高几,高几晃了晃,连几带花瓶一块倒下,祁望心头陡惊,眼明手快接下花瓶扶住高几。

“景骁?”他放好高几和花瓶,就见霍锦骁怔怔站在原地,朝他伸手。

那手抚向他的脸颊,却在他脸颊边虚晃了几下,就是触不到他。

祁望蹙紧眉,抬手握住她的手。

“祁爷……我……看不清你的人……”霍锦骁眼前只有浅淡的虚影,像梦里缥缈的影像,触手难及。

祁望骤惊。

霍锦骁身体却晃了晃,往前倒去,直入祁望怀中。

“景骁?”祁望已然察觉她整个人无力似棉絮,平时那样生龙活虎霸王般的人,像忽然被抽空了精气神。

霍锦骁脑袋软软歪在祁望肩头,声音都像要散开:“刚才耗神过度以致功法反噬,不必担心,没事。劳烦祁爷送我回房。”

祁望却朝曲梦枝道:“梦枝,天色将明,你快回去吧,若被人发现你的行踪就不妙了,况一早还要赶去海神庙,你也歇歇。我就不送了。”

曲梦枝将手中茶盏放下,起身福了福身,只道:“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,累及你们。多亏景姑娘相救,你好好照顾景姑娘,我不打扰你们了。”

语毕她转身离去,将门轻轻掩上,目光自渐闭的门缝中瞧见祁望眉间忧色,心忽然凉如秋水。

祁望没将霍锦骁送回屋,他将她抱到锦榻上放下,挨近她坐着,以掌抚上她脸颊,低头望去,只道:“你瞧瞧你的眼睛。”

霍锦骁将眼张开,仍只看以模糊人影,不过颊上有丝气息拂过,还有温热手掌触来,她心知他的脸庞已近在咫尺。

“我没事。”她很快拂开他的手,偏头避过他的气息,挣扎着盘腿坐起。

祁望察觉她的抗拒,只得收回手,离她远了些。

“我的眼睛瞎不了,只是需要些时间恢复,不碍事的。劳烦祁爷帮我打盆凉水,再找条帕子。”她盘腿坐好,双手置于两膝之上,缓缓运气疗伤。

祁望依言自去院中打来井水,又将桁架上挂的帕子取来绞干。

“多谢祁爷。”霍锦骁伸手要接湿帕。

“我来吧。”祁望猜到她想冷敷,便坐到她身侧,将叠好的湿帕轻轻按在她眼上。

霍锦骁不多计较,垂下手专心运气,祁望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绞换湿帕,如此反复直到天色透亮。霍锦骁行功一个小周天方收功睁眼,耳边立时传来祁望沙沉的声音:“怎样了?”

“没这么快恢复,至少也要两日。”她摇摇头,此番行功运气只能消队她脑中刺疼与耳朵嗡鸣,眼睛可就没这么容易恢复。

身边坐的人仍只模模糊糊身影,霍锦骁便转过头,又道:“天亮了吧,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海神庙?”

祁望没有出声,屏了气息。她视线不清,未曾发现他离自己极近。

莹润的唇随她吐字时启时抿,微睁的眸还挂着水意,与他的唇不过半指之遥。

“我还是看不清楚,今天的祭典怎么办?”她什么都不知道,问了两句发现没有回应,便唤他,“祁爷?”

祁望回神,迅速将脸转走,淡道:“无需担心,有我在。我牵着你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捂脸!

☆、欺人

清晨天阴, 不见日光, 天转寒。

小满与林良一早就在院子里等着,见到祁望打开房门, 两人忙凑到他身边。

“祁爷,时候不早,该去海神庙了。”小满提醒道。

祁望点点头, 看到两人手中都端着盘子, 林良端的是早点,小满手里却似乎是套衣裳,便问道:“小满, 这是何物?”

“早上曲夫人遣人送来的,说是今日转寒,海边风大,景……”小满顿住, 拿不准自己要如何称呼霍锦骁。

林良手肘飞速撞了撞小满,朝祁望身后使个眼神。

小满便看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霍锦骁,看模样像是在祁望屋里呆了一宿。

“该叫夫人了!我们平南岛的岛主夫人。”林良小声道。

话音才落, 里边就飞出一颗青橘,正奔林良和小满, 两人忙左右侧开,那青橘从二人脑袋中间飞过, “啪”一声落地。

“叫我小景,不然就景爷。”霍锦骁已经坐起。

祁望听她声音中气十足,不由笑了, 又伸手将小满所捧的衣裳抖开。

竟是件缎面薄披风,素白的底,银线绣的鹤纹,领口盘扣嵌玉,结着大红的梅花络子,垂着长流苏,恰衬她身上衣裳。

他想了想,拎着衣裳进屋。霍锦骁正摸索着从榻上下来,忽觉身边有风掠过,一物搭到她背上。

“这什么?”她看到祁望模糊的身影立在自己身边。

“曲夫人送你的披风。”祁望整好披风,手不由分说将她下巴往上一拔,“下巴抬高。”

霍锦骁愣了愣,他在替她穿披风?

“我不需要披风……”

“好了。”祁望很快就将盘扣扣好,收回手,“海边风大,穿着吧。”

屋外站的小满与林良已然看傻。

“哦。”穿都穿了,霍锦骁也就随意。

“走吧。”他淡道,伸手去牵她。

霍锦骁手一缩,很快拽住他衣袖,只道:“我还看得见些影子,拉着你就好,不用牵。”

“那你小心些。”祁望并不勉强她,叮嘱之间已往外走去。

————

霍锦骁与祁望踏上同一辆马车。时辰不早,他们并无时间用早饭,祁望就让小满将早饭送到马车上来。车帘落下,车轱辘转开,马车缓缓朝前,霍锦骁坐在矮案旁,看着桌上模糊的影子伸手去摸。她有些饿,奈何视线不佳,远近距离难以把握,像隔水视物般,那影子明明就在眼前,伸手去够时总扑个空。

“好了,别瞎摸,要吃什么同我说。”祁望往她手里塞了只瓷杯,“先把这个喝了。”

瓷杯温热,霍锦骁低头嗅了嗅,马上还给他:“不喝。祁爷自己都不喝,别想推给我。”

那是鲜牛乳。

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他今天耐性脾气都不错。

“有面卷子吗?”

“有,香葱的。”祁望拈了一枚正要放到她手里,却听她又开口道。

“有牛肉酱没?你把卷子掰开,帮我抹一层……抹厚点!”她使唤起他来,“今儿有粥吗?什么粥?”

“红豆花生莲子粥。”祁望按她的要求把卷子抹好递给她。

她笑眯眯接下,敞亮的眼眸看不出一丝异样。

“帮我装碗粥,要稀一些的……唉呀不成……一会没法上茅厕,你还是给我装稠的吧,把花生挑掉,我不爱吃。
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
A- 18 A+
默认 贵族金 护眼绿 羊皮纸 可爱粉 夜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