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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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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来想去,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寅卯来。

徐稚柳脸上消失的笑又奇异地绽开。

梁佩秋被他这一声丝毫不加掩饰的溢出唇角的笑惹恼了,怒视他道:“那你为什么来这里?我的生辰和你有关吗?”

徐稚柳才要说什么,就听她追问道,“你不是已经和我划清界限了吗?不是要去追逐那片大好前途吗?不是连人命都不在惜了也要抢夺权势吗?还来找我干什么!”

看她一下子被逼得红了眼,徐稚柳到底于心不忍,翻下车辕,快步走到她身边,千言万语悬于一线,终化作一句:“小梁,对不起。”

仅仅一句话,梁佩秋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。

下一秒,被纳入温暖的胸膛。

她一时傻愣在原地,脑袋里嗡嗡作响,完全无法思考。而徐稚柳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,虽则有怀疑,但他完全没想过在今晚试探,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机试探,更不用说用这样一种冒昧失礼的方式来试探。

可不想梁佩秋因今晚王云仙或可表白而做了准备,男子外衣之下,是一件较为修身的女儿装。既做了女儿家装扮,就没必要再束胸,故而胸口软绵绵的一团,直接撞到了徐稚柳怀中。

那有别于男子的特殊的温软,电光火石间几乎烧光徐稚柳所有的理智。

他一点准备也没有,像是被雷劈中般,眼睛懵懵的,眨了眨,又似不敢置信,手臂环着梁佩秋微微发抖,想再感受一下,又怕唐突到她,更怕是自己一时冲动,误会了什么。他就这么僵持着,保持着还没调整好的姿势,四肢逐渐麻木,意识却渐渐回笼。

梁佩秋也是一样。

两人久久失语,拥在一起,没有任何动作。

过了不知多久,徐稚柳先反应过来,极快地抚摸了下她后脑,将人放开,矮身平视着她的双眸,平复呼吸一字一句道:“小梁,再给我些时日,好吗?”

梁佩秋不懂这话的意思,情绪还停留在两人的别扭当中,一时转换不过来,身体是热的,脸是热的,心也是热的,但就是不想理会他,故而只是扭过头去,不敢看他。

徐稚柳也不勉强,牵了她的袖子到车辕旁,从里面拿出一只箱笼。打开箱笼,里面有她喜爱的酱猪蹄并几样小菜,还有一壶女儿红。

“今日是你的生辰,我怎会不来?原想着早点来的,可是……”大白天的若他出现在湖田窑门口,想必只会惹来更多的非议。

梁佩秋也猜到了他的意思,微微侧过身来。

徐稚柳低声哄她:“别生气了,都是我的错,上回是我说话太重,你大人有大量,不要同我计较,好吗?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梁佩秋有心问一问加表工之事,可还没等她开口,徐稚柳就道,“今日是你生辰,不要想不开心的事。”

他倒了两杯酒,取其中一杯递给她。这是他极为珍爱的一对冬青双耳杯,杯骨剔透,月下玲珑,水波荡漾,心跳隆隆。

梁佩秋匆匆一扫,不知马车载了多少只兔儿爷,不知他点了多少根蜡烛,竟那么亮,亮到彷如整个人间都失色,而他们已在星河。

她当真是沉醉了,为他所牵引着,完完全全进入另一重世界。这里没有纷扰,没有情仇,有的只是面对面交互的呼吸,微微隆起的胸膛,以及不能承受之重的爱慕。

不知过去多久,徐稚柳终于开了口。

“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。小梁,好好爱惜自己,长命百岁,好吗?”他说完,双手推至身前,深深一揖,随后仰头,饮罢杯中酒。

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可实在不像恭祝一个少年人生辰该有的礼仪,这一刻梁佩秋清晰地感受到了徐稚柳深夜前来的审慎,而这份审慎之下,是一种更为悲壮的东西。

她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,只心间已澎湃起来。

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,他现下就有机会解释,为何要等到以后?他说再给他些时日,可王云仙还在等她。

她又能等他多久?

女儿红香气四溢,钻入鼻尖,勾得馋虫发作。一整晚她都在陪王瑜应酬,没吃什么东西,腹下空空,来的路上喝了一大口酒,本是为了提神醒脑,不想竟开胃了。

临到此时,她已说不清是什么念头驱使着自己,终而抬起手,饮下那杯酒。

尔后,她当真醉了,眼前的人逐渐重影,变作一个两个三个面孔,渐而模糊成数不清的面孔。她跌跌撞撞朝他靠近,只一步就险些摔倒,徐稚柳早有准备,展开双臂托住她,一个打横将人抱上马车,为她盖上早已准备好的薄毯。

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,水蛇腰缠上去,磨蹭着他清清凉的脖颈皮肤嘤咛哼哼:“柳哥,不要走……”

徐稚柳从未有一刻比此刻更加深刻地意识到梁佩秋是个女子,因那声音那动作绝不可能由男子表现出现,那种浑然一体的娇气,只有女孩子才会有。

他一下子没了神魂,心口痒痒的,浑身血液在倒流,冲上他的天灵盖。

徐稚柳犹豫了。

他当真犹豫了。

可以吗?他真的可以吗?他屈膝半蹲在车辕上,俯身贴近她的额际,伸出手,缓慢地挑过她面上凌乱的鬓发,指腹迟迟落下,沿着她的眉骨一路往下,至唇边,仿佛被烫到般飞快撤去。

“对不起。”他喃喃道,“对不起,小梁,对不起。”

梁佩秋的意识越来越浅,昏睡过去的最后一眼,看到的是一道谪仙似的身影,广袖飞舞,清泠泠如天上月,站在车边,乘风而去。

果然都是梦吧。

否则、否则他怎会那样温柔,怎会抱她,怎会像哄小孩一样哄她。

一时间乾坤颠倒,梦与现实分不清界限。梁佩秋似要追上那乘风的人啊,跑出房门,一口气冲到西角梨花树下,三两下就爬了上去。

她爬树的功夫少不得练了五六年,即便醉醺醺不辨东西,也还是本能使然地找到自己最想去的地方。就在她抚着胸口打出一个酒嗝时,忽而视线一定。

狮子弄的石板路上屹立着一道身影。

那身影忽隐忽现,忽明忽暗,偶有白光乍现,照亮那道身影。只见那人面目白净,腰间佩戴翠缨并五福结,红绿配色浮夸至极,然双目凛然,自带一股摄人夺魂的力量。

是鬼吧?还是个艳鬼!

她眼神迷离,直觉不对,揉揉眼睛再定定一看,那身影并未消失,无奈又揉了揉眼睛,身影依旧在。

梁佩秋整个人激动起来,大喊道:“好漂亮的鬼啊啊啊啊!”

就在此时,那鬼轻飘飘地开了口:“小梁,不要调皮。”

她点头如捣蒜,再也顾不得许多,一个飞扑,顺着墙头跳了下去。她脚步虚浮,这一跳摔得狠了点,却是丝毫没觉得痛,更没有丝毫害怕的念头。

她从地上爬起后,第一时间扑到鬼影面前,上下一阵打量,又小心翼翼去碰对方衣袖,尔后猛的收回。

触感好真实。

究竟是不是梦呀?

过了好一会儿,她没忍住问道:“柳哥,我有没有在做梦?”

徐稚柳微微一笑。

梁佩秋当真醉得不愿醒来。

后来,一直过去很久,梁佩秋都在想,如果那一晚她没有接下那杯酒,没有因某种不知名的壮烈而心生恻隐的话,是否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?

是否他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?

哪怕,哪怕反目成仇,势不两立,是否也好过,等一个永远不到来的将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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